English

亲历炮火

1999-04-10 来源:光明日报 本报驻贝尔格莱德记者 许杏虎 我有话说

4月4日星期日晴复活节的罪恶

今天是天主教的复活节,南联盟单方面在科索沃停火。但北约的导弹依然早早就投向贝尔格莱德。

凌晨4时左右,距记者站一公里的警官学院遭到轰炸,半个小时后,给贝市50万人供暖的热力厂、潘采沃炼油厂热力车间均被炸弹击中。一时间贝尔格莱德的东、南、西三个方向同时燃起熊熊大火。爆炸把我们从睡梦中震醒,过了一会儿一看没事,又接着睡,我们太缺觉了。

给房东打电话问那里情况怎样,老太太说,第一次是躲过去了,可爆炸声真吓人,房子安然无恙。

由于南新闻部门通知太仓促,上午错过了集体采访热力厂的机会,下午自己跑一趟。附近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浓浓的油烟味。厂方没权决定我是否可以进厂区采访。经理亲自到大门口来向我解释,说今天不行,我坚持让他再打电话争取争取,结果仍是徒劳。他只告诉我,一名53岁的老工人在当晚值班时被炸死了,大火燃烧了三个多小时,有7人受伤,但他们没有生命危险。后来我绕到院墙的另一侧,走到毗厂而住的几户茨冈人家打听情况。这时几个正在玩耍的小男孩过来,主动让我看他们捡到的炸弹碎片,一块是黑色的,中指那么大小,其比重像铅似的,另一块很小,是银色的。我要求留作纪念,他们痛快地答应了,说是家中还有大块的。这使我想起至今还后悔的一件事,3月28日,南军方组织记者去参观击落的F-117A隐形战机,我没有得到通知,也就没能去现场,那天去的记者全都得到了一小块机身的碎壳,那是能防雷达的。

报道说连着几天都有难民从科索沃到贝尔格莱德来,然后再疏散到其他地方去,但白天见不着人。于是我半夜去火车站堵。我在12点20分到达那里时,科索沃来的火车已经到了,这次来的难民不多,只有七八十个,而且很快就被有组织地拉走了。在一间旅客休息室里,我见到了100多名阿族难民,他们中有42人是要在当晚返回科索沃的,其中一位阿族人对我说,他之所以要回去,是因为在外面流亡了一个月后,觉得还是在家里好。红十字会的值班女医生向我介绍,现在每天都有一些阿族人想回到科索沃,政府及红十字会提供了所有的费用和力所能及的安全保障。

4月5日星期一晴

几乎同昨天一样,爆炸声依旧不断传来。第一次是在凌晨2点左右,当时我们还没休息,迅速来到使馆院子里,周围一片寂静,不像有什么事发生;打开电视时,播音员正在警告市民要躲在防空洞里,后来得知,15公里以外的贝尔格莱德机场又一次遭到轰炸。

根据昨天白天十分安静的情况,我们分析市中心可能还会被炸。10多天的经历,已使初涉战争的我们有了一定的经验,好像多少能够嗅出危险的气息。果然在清晨4点30分,好不容易才进入梦乡的我们,被四声更加剧烈的爆炸惊醒,整个使馆的大楼都随之震动起来,窗户发出一阵阵的轰鸣。这次导弹落得更近了,目标是距使馆不足两公里的南防空部队司令部。轰炸离我们越来越近,而我们的承受能力也越来越强,心态比较平静。20分钟后我们匆匆赶到现场,火已经被扑灭,司令部临街的楼倒塌了,周围的建筑物除了玻璃碎了没有其他损坏。

北约的轰炸之所以能够相当准确地击中目标,与分散在南境内的一些“南奸”分子分不开,据说这些人收集由北约无人驾驶飞机投下的“电子盒,安放在目标附近,为导弹导航。这是多么卑鄙而可耻的行为!

傍晚,我去看望一位南联盟的朋友,给他送一点烟。从轰炸开始到现在,南香烟严重供不应求,主要是因为走私入境的香烟明显少了。他一再感谢我,说我帮了他的大忙。

4月6日星期二晴

58年前的今天,1941年4月6日,德国纳粹发动对南斯拉夫贝尔格莱德的空袭。三万余市民今天走上街头,反对北约在58年后的野蛮行为。今天,北约有所收敛,没有轰炸贝尔格莱德,但在科索沃等南部地区的轰炸并没有停止。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,难得有空,我们回记者站看了看,已有点陌生感了。院子里10天前还没有长苞蕾的郁金香已经盛开,玫瑰花也长出了新芽。几天不住,还真想这里。

大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忙,由于政府已决定每月每辆车有30公升的汽油供应,行驶的车子也渐渐多了。所有问到的人都说“不怕轰炸,“该干什么就干什么,没有顾虑。公园里、咖啡馆里传出的欢笑多了。多瑙河边有不少人在悠闲地钓鱼,风景宜人的堤岸上,骑着自行车锻炼的人川流不息,滑旱冰的小孩你追我赶,草地里还有人在晒阳光浴!我们有一瞬间的恍惚,真有些怀疑战争是否已经过去了,但这就是贝尔格莱德人在战争下的生活。

连着好几天,空袭警报总是在晚8时左右响起。我想,可能是因为北约在白天受到南军队的顽强抵抗,遭受了不小的损失,现在只能在夜间偷偷摸摸地轰炸了。

4月7日星期三晴

中午将近12点,正在外面采访时,军方新闻中心通知,正组织部分记者到科索沃首府普里什蒂那采访,20分钟后出发。机会难得,我毫不犹豫地赶了过去。由于只有一辆车,不少人没能如愿前去。坐上车,我意识到这是一次风险极大的采访活动,但心中仍有抑制不住的兴奋,因为战火给科索沃披上了神秘的外衣,而我们就要亲眼看到了。

进入科索沃境后,一辆等候的军车前来为我们护驾,走在前面,车上五名全副武装的军人手持冲锋枪,冲着前、左、右三个方向,毫不懈怠。这时,路上除了偶尔见到的几辆装甲车外,没有其他车辆和行人,路边的房屋有的被烧毁,但绝大部分都是好的,可不见有人住在里面。

北约两周的轰炸已使普里什蒂那变得满目疮痍,就在十几小时前,市中心又遭到了北约的猛烈轰炸,自治省办公楼、人民银行、邮电通信中心、图书馆等主要建筑被炸被烧,走在还在冒烟的废墟边,我似乎听到整个科索沃在呻吟。工厂炸没了,水管炸飞了,电线炸断了,商店关门了,市民只好逃难去了,城市里几乎没有任何声音。在三个小时的采访中,我总共遇到不足百人,说是市民们躲到防空洞去了,但值得怀疑。

采访中我看到二十来个阿族人手提旅行包,沿着铁路走,猜想可能是出去逃难的人,但很快就看到他们向一片住宅区拐了过去,而且那边有不少的小孩在路边玩。看来不是所有的阿族人都走光了。

北约的导弹好像是长了眼睛,指哪儿打哪儿,但他们的将军和西方政客们却又是睁眼瞎,对科索沃惨状视而不见,对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视而不见。

回来的路上,很困很困,我闭上眼睛想睡一觉,但大巴车的发动机声像在拉空袭警报一样,让人听了非常不舒服,加之是夜间行驶在这么一条危险的路线上,我觉得还是警惕为好,一直没能睡着。

这是一次特殊的采访,80名前去的记者中,几乎没人有时间进行准备,因此根本没带干粮和水,都希望在普里什蒂那买一些,谁知那里是一派萧条,很少能见到行人,哪有什么商店、餐馆卖东西,即使有也没时间去找。从车辆出发到返回的12个半小时的颠簸和忙碌中,我和大家一样,没有一口吃的和喝的,或许这就是一个战地记者应该经受的考验吧!

半夜零点40分,我们平安回到贝尔格莱德,大家一片欢呼。(待续)

手机光明网

光明网版权所有

光明日报社概况 | 关于光明网 | 报网动态 | 联系我们 | 法律声明 | 光明网邮箱 | 网站地图

光明网版权所有